(一)

       秋雨打窗,我在凌晨三点被惊醒。

       梦里遇到一个男人,说他早就知道我,二十年前就知道,坦言看到我本人很是失望,又黑又老。我反驳他,我本来就不可能跟二十年前一个样子,没有人可以站在时光之外,以永远年轻的样子。可是不知怎么,瞠目结舌之后,无从辩解,只好哭着跑掉了。

       之后,一个人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抱膝痛哭,边哭边质问自己:难道除了一张日渐老去的脸,这把年纪的我,再就一无是处了嘛?

       醒来脸上还有泪痕,听外面的雨声,想想被浪费掉了的眼泪,忍不住发笑。

(二)

        周末去公园,路过一片密密的白桦林,小树们顶着调色盘一样的树冠,每片叶子都会渐渐退去了青色,直至干瘪得失去水分,从枝头落下。这是秋叶的命运。诸多不可更改的命运线,杂乱地拼凑在一起,它们的窃窃私语,混乱幻化成古怪的斑斓与静谧。

       我们的静谧与安宁源自他们的无序与混乱。

       重阳节的前一天去姥姥家,姥姥似乎一直没有变,还是那个姥姥,皱纹、白发,没有变多也没有变少。可姥爷过世后,她似乎又变了很多,变的事眼神还是姿态?我说不清楚,却又难言的痛楚。

      记忆里的姥姥是无所不能的存在,风风火火地像个侠女。如今,岁月带走了她的体力、脑力、健康、亲人、脾气乃至尊严,她并非老无所依,我却还是感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无奈与凄惶。

       有时候想想,我们拥有的,也许都是有保质期的,时间到了,就会被一件件收割掉。

       镰刀下的凄惶与无助才是必然。早一点,晚一点,并无分别。

       安详与优雅地老去,很可能就是旁观者自以为是的幻觉。

(三)

       这几天在市里参加活动,难得享受着傍晚天亮进家门的愉悦,连买菜都哼着歌。

       大乔小乔在民谣里唱陶渊明的《饮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五柳居士哪里能体会到我这样的升斗小民腰疼的悲催呢?这个年代,连清高,也是需要资本的。

       之前偷过的懒,躲过的清闲,都在被一一清算,加倍的。

       曾一起出去学习的大伙伴在活动现场看到我的时候,惊喜地对身旁的姑娘说:这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小君。她的眼睛里闪着光,满满都是欣赏。我诧异极了。提起我?我有什么好提起的呢?越混越差。

       没有,你很好。她说。

       小妖编辑重新给我发了群邀请,我很惊讶,她能从好几百个作者里找到我,并且发现我已经退了群。她说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那么温暖又那么强大的你。

       午饭时间,偶遇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随意攀谈几句,她突然很认真地说:“老师,真希望我十几年后是你的样子,豁达而且从容。”

       我不好意思跟她说我之前还被烦得焦头烂额地想跳脚蹦高。

       我们脾气跟心态一样好的组长说,事情多到他如果能哭的话早就哭了。我瞄了瞄他为数不多的头发,又脑补了一下他一个大老爷们哭的样子,再想到自己跳脚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好看了。

       算了,反正旁人看到的我,都是幻觉。

(四)

       想起钻进玉米地里,不得不为生计去掰一只玉米充饥的那只熊。人们笑它痴傻,掰一只扔一只。

       可是每当我想到,它暖洋洋地晒着午后的太阳,用脚步丈量了每一寸土地,看遍了地里的每一株玉米,比较过每一只玉米的样子,做了它目光所见的最好的选择,说不定还尝过它掰下的每一只玉米的味道,就觉得它是一只幸福的熊。

        岁月饶过谁?圆融背后是世故,通达后面跟着麻木,记忆会把阅历打造成住着金字塔的木乃伊,所有的忏悔都有为自己开脱的成分,所有的解释也都带着狡辩。

       它终会造出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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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屋顶上的霜

我是春天屋顶上的霜,

披着雪的残妆,

在春的和煦里,

结局无处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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